铜钱龛世阅读体8
当那阵嗡鸣过去,眼前芝麻粒似的黑色也慢慢褪下时,薛闲发现了不对劲——
他身下是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动一下能蹭一片暗绿的青苔。显然,他落到了地上,而原本一直捏着他的秃驴已然没了踪影。
不止是秃驴,他转头扫量了一圈,刘师爷也不知去向。他身后的屋子倒是还在,只是这屋子有门有脸,门额上还镂着精细的木雕画,一看就不是刘冲那傻子住的地方,他自然也就不指望屋子里会出现江世宁他们了。
事实上,他所呆的这处地方安静极了,一点儿依稀的人语都听不见。好像一个空置的大宅,门庭深深,却寂静无音。
“这是什么鬼地方?”薛闲嘀咕着。
他目前的处境有些令人发愁,如果换做别人被丢在这么个悄无声息的地方,多少能四处走动几步,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然而薛闲却不行,他这个半瘫走不了。
纸皮状的薛大爷干脆把自己摊开,晾着身上那几道折痕,两手撑着地,吊儿郎当摇头晃脑的赏起了景——
…………
眨眼的功夫,他便被着这风吹搅了起来。
薛闲借机揪住老藤上的一根卷须,三两下,把自己翻上了那株遮阴的树。
那树腰身挺直,除了伸出墙头的那枝,并没有多少芜杂的枝干,于是薛闲这趟东风也就借到了头。
纸皮轻薄,挂在树枝上容易飘下去不说,视野上还不占先。
于是薛闲也来了一招大变活人,在细微的风里忽然变回了原样。他一手扶着树干,一手撑着虬形树枝,稳稳地坐在了墙头。
在天光映照下,他的眉目显的愈发清晰好看,深黑的眸子像两汪寒潭,薄薄一层水雾下,透着股锋利又恣意的气韵。
虽然众人不是第一次见这位薛大爷,但被那死不瞑目的纸人茶毒了许久的众人突然感觉自己的身心都受到了清洗。
说实话,只要这位祖宗嘴巴不那么毒,往那一坐,还是十分赏心悦目的。
唉!也就只有大师才能治住这位祖宗了。
他坐上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朝墙外看去。
扫量了一眼后,薛闲又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盯着院墙内看了片刻,然后又转头看向了墙外。
这么来回几次之后,薛闲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纹,仿若冻炸了的冷白瓷。
“……”
他娘的怎么墙里墙外长的一模一样?!
薛闲觉得这个乐子有点大。
若是预料不错,他约莫是碰上鬼打墙了。
鬼打墙敢打到他身上,还还是生平头一回。
…………
薛闲皱了皱眉,即便是自己的血味,他也不曾觉得好闻到哪里去。
他将慌符在手掌中摊平,又从小瓷瓶中滴了一滴暗红色的血。血珠瞬间在黄符上融了开来。
薛闲收了瓷瓶,将黄符顺手抛了出去。
…………
薛闲倚坐在老树盘虬的墙头,八风不动地看着惊雷砸到他眼前的地上,将一整块厚重的青石板劈得粉碎。却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整间宅屋都跟着颤动不息,过了许久才渐渐平静下来。
薛闲撩起眼皮,朝头顶望了一眼,神色间颇有些遗憾:现今的他借助这黄符也仅仅只能劈这么一下。
石头张从这雷声中想起了当日薛闲的恐吓,忍不住开始后怕,尽管那累并没有劈到他身上,可那阵势正常人谁能不怕。陈廿七翻了个白眼:“瞧你那样。”
“小七。”十九颇为无奈的看向石头张,略带歉意。
“没事,没事,还是孩子。”石头张并不在意,廿七也就嘴巴毒。
如此声势浩大的一道惊雷竟也只配称之为“仅仅”吗?那这位真龙原先该有多么强大!众人不禁感叹。
还好薛闲只是嘴巴毒了一点,本性倒是不坏。太常寺众人十分庆幸,不然他们可守不住这盛世。
刚才那惊天动地的天雷多少还是有些作用的,它似乎在这阵局某处劈开了一道狭小的裂口。原本安静得近乎有些凝滞的宅院突然有了一道透风口,细碎的声响从那处隐隐灌了进来,很快变淡笼罩在了整个宅院上。
果然这宅院并非真的只有他一人。
…………
所以……刚才那铜钱撞击的声音,是他故意为之?玄悯站在墙边,平静无波的目光在薛闲身上略微扫量了一番。
墙上坐着的人无疑有副号极好的皮相,像是一柄贴着锋刃收进鞘里的剑。只是看起来过于瘦削了,黑色的长衣又将他衬的格外苍白,显露出一种浓重的病态,和那呼之欲出的锋利感相交杂,显得矛盾又神秘。
薛闲面无表情的时候,总给人一种格外沉敛的感觉。
他就端着这幅模样,和玄悯对视了片刻,而后终于忍无可忍地向天翻了个白眼,道:“这么是你……”
果然,正经不过三秒啊!
不过大师竟然第一眼注意到的也是薛闲的相貌吗?也是,薛闲的模样的确让人难以忽视。
“嗯~秃驴,你觉得我长得好看吗?”在皮相上,薛闲还是十分自信的。
“好看。”玄悯深沉的眸子里映照着薛闲的身影,回答的十分认真。
倒是惹得先撩骚的人移开了视线,玄悯微微一笑,又继续观影了。
只是后排的众人有点无奈,注意点啊!还有人呢!
说完,他还愤愤然地将手里断了的藤丝揉成了一团。
这人也是手欠,哪怕上了墙头也依旧不安分,不甘不愿地瞥了玄悯两眼后,将那藤丝揉成的团对着玄悯扔了过去。
玄悯摇了摇头,抬手将砸过来的“暗器”收进掌心:“方才那通天云雷是怎么一回事?”
薛闲挑眉看了他一眼:“你都不问我是谁?”
这秃驴收他的时候,他还是一块贴地的青苔,后来又变成了薄透的纸皮,从头至尾都没有以正经人形出现过。
玄悯冲他摊开了手掌,薄而清瘦的掌中,还躺着方才薛闲手欠的罪证——藤丝团子。
他生性寡言少语,面上也始终是冷冰冰的无甚表情,但这摊开的手掌却明明白白地传达了一个意思——皮成这样的,只此一家,就是烧成灰也能认得出来。
…………
玄悯扫量了一眼,抬手握了一把薛闲的脚裸。
薛闲被他这举动惊了一跳,要不是双腿无从感知,怕是当即便是一脚,将这秃驴踹出去了。
你摸着良心告诉我,龙爪是你随便能碰的吗?!啊?!简直不想活了!
玄悯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若是腿脚便利之人,受惊之时不可能只动上身,下半身却毫无反应。
可见,这孽障所说属实,他这双腿确实是废的。
玄悯抬眸,一手于身前行了个佛礼,另一只手伸向薛闲,薄而劲瘦的手掌摊开,道:“下来吧。”
其实吧,大师看着是很冷,但他对遇到困境的人总是会出手相助,同薛闲的性子倒是很像,薛闲虽然看上去是个闹腾的人,但从他活了这么久,之前却连一个牵挂的人也没有,可以看的出来他也并非是真的爱与人相处吧。这么一想,这两个孤独的人能相遇,相知,相爱,共同搭伴度过余生,到也是一大幸事。
其实也并不是薛闲真的喜欢独自一人,只是他这一生太漫长,没有人能长久的陪伴他,与其要总是体会离别的伤心,还不如从一开始便不要有接触。
不过,在机缘巧合之下,终于有了一个可以相伴余生的人,不用再独自一人走过这余下的岁月。薛闲和玄悯相视一笑。
旁观的众人仿佛看见他们周围都在冒粉红色的泡泡。嗯-_-||,有点奇怪。
“今天的观影已结束,可以去休息喽!”说完便消失不见。
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身影,众人叹道:这是一位性子活泼的姑娘啊。
终于写完了,另一篇可能写不完了,家里来亲戚了,不能总是拿手机。(ಥ_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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